外出写生 | 埋头画画 关于李珊和九九的双个展: 双个展

外出写生 | 埋头画画 关于李珊和九九的双个展
文：王凯梅

1975年的秋天，刚满18岁的李珊跟随着将她带入艺术世界的大哥哥大姐姐们，从北京来到北戴河写生，这是胡同里长大的她生平第一次见到大海。面对蔚蓝的大海，李珊感觉任何文字都无法表达她激动的内心。从随身带的自制小画箱里拿出纸笔，李珊画下了眼前海浪撞击礁石，在她眼里像爆开的大米花儿一般白浪滔天的风景。整个1970年代，带着画箱外出写生就是李珊的绘画日常，她成为一群热爱画画的年轻人秘密组织的“无名画会”中最年幼的一员，和他们一起游荡在北京的公园里，寻找各种机会画山水，画树木，画红墙落日，画白塔倒影。在一个严格奉行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人物画为唯一美学基准的时代，风景只是革命形象的背景，李珊和她的伙伴们的外出写生不仅代表着先锋性，而且充满风险性。
与此同时，在远处太平洋上日本群岛的东北部的一个海边小镇上，8岁的Kumi Usui（九九）和镇上的孩子们一起，每逢周末都坐在由她父亲教授的书法课堂上，学写大字。一笔一划间，九九朦胧地感受着笔墨触动着她的情感与认知。上初中时，一位有法国游学经历的美术老师启蒙了九九的艺术兴趣，到了读高中的年龄，她就认定自己要做一名艺术家。每逢假期，她从家乡坐一整天的火车到东京进艺考补习班。补习班里汇集着往年落榜的老考生，他们关于何为艺术和艺术家使命的谈话，启蒙了她对艺术家不同的人生观的认识。1988年她被录取到东京武藏野美术大学，成为油画系的学生。彼时的日本艺术教育体系依旧秉承着传授绘画技艺的传统，在学具象画还是抽象画的选择中，九九选了后者。
这两位未曾谋过面的艺术家，她们的作品在这个展览上相遇了。
伴随着中国社会的变迁，“无名画会”已经成为中国当代艺术中独立艺术萌芽时代的重要代表被载入史册，李珊却依旧持续着多年来养成的外出写生的创作方式，只是她外出的足迹越走越远。北极的斯巴尔德群岛，南半球的新西兰，午夜太阳，雪山浮冰，…翻阅近年来李珊的旅行手帐，随处可以看到“坐下来画上一张”的记录。2019年，她又画了一张《天坛肖像》，“记不清多少年没有来天坛公园了...背着小画箱溜达到祈年殿附近，找个安静的角落开画。”她的写生已不是对眼前风景的再现，她要画的是再次看到祈年殿的感觉：平静、喜悦，带着一丝丝伤感，风景联系的更是艺术家的感受。在艺术带给人类的种种启迪和意义中，外出写生把艺术带回了创作的原点。对于李珊，绘画是记录美好生活的方式，更确切地说，绘画本身就是她的美好生活。
几乎就是在中国社会发生巨变，中国当代艺术开始与世界接轨的时候，九九第一次来到中国。从横滨到神户到上海，九九的异国旅行从一次原本有限期的休假延展为无限期的留学，再以后，爱情和人生的归属地。三十来年后，九九是一位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，甚至重庆话的在中国工作生活的日本籍艺术家。以抛开束缚，不理会原因结果地埋头画画的工作方式，九九创作了难以计数的抽象绘画作品。纸摆在桌子上，艺术家埋下头，用介乎日语书写大字的抓笔方式和西方抽象绘画的游走式样，让丙烯色彩占据一张张速写本大小的纸张。这些作品，有的寥寥数笔，勾勒一些灵动的点和线；有的浓重猛烈，整张纸被一种单色涂满再涂满，蓝色是她常常用的颜色。显然，直觉是牵引这些几乎处在无意识状态下画画的笔，而又是什么引导直觉和无意识构建生命的心灵工程呢？这是九九用艺术创作塑造她对生命本质的思考，如何让艺术回归到创作的愉悦、动机和意义的原点。
风景是李珊外出写生的对象，而表达内心的风景又何尝不是九九绘画的初衷？两位艺术家，从不同的角度和方式回归艺术的起源点，再现自然和想象风景。约翰·伯格说，画家的视野总是被他们度过童年和少年的地方深深影响着，就如泰晤士河对于透纳，勒阿弗尔对于莫奈，库尔贝终生都在返回他出生长大的汝阿山脉。无论李珊外出写生的脚步走得多远，上世纪70年代北京的公园投射的明媚愉悦总是李珊绘画中透出来的精神气；而九九的画中常常出现的幽深的蓝，清亮的蓝和写大字一样的线条，不断把她带回太平洋边小时候的家。尽管她钟爱重庆的麻辣火锅，她也在画故乡的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