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桐 | 胡子:石与肉的对视,肖像背后的真实

May 18, 2020

直率硬朗的线条,独具风格的人物肖像,胡子的名字与她的作品都因为鲜明的风格被记住。2014年以后,胡子更加专注于人物肖像和身体的绘画表达,2015年继续肖像的同时,胡子开始了雕塑系列的创作,但在胡子的画面中雕塑和肖像具有同等的人格,硬朗的线条和适度的变形却总能把人物的气度保留于画面,感性和理性并行。

 

在东画廊最新的个展“石肉”中,雕塑与肖像都极具温度,他们彼此造就了对方的身体,“肖像背后的真实性是我一直在深入的方向”胡子说道,事实上,这也正是她的气质与作品的秘密核心。

 

在材料上,胡子仍然沿用她惯常的水粉,也涉猎油画,两种颜料在她手上都被处理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,以凌厉果断的下笔方式描绘人物,厚嘴唇、大眼睛,浓烈的水粉色域,令画笔下的人物敏感而个性突出。展览的作品以纸本(海神和大卫)对话油画(大卫·吉尔摩),以强烈的尺幅对比表达观看的空间,极尽对象复杂的质地及肌理是艺术家对人格不同面的隐射转化,就像胡子所言,“石肉是一次深入的对话:时间与存在,肉体与人性。一秒钟的定格想象成四维的空间,一秒的画面和平行的情节并置,一个展览就是一件作品。

 

整个展览环环相扣,海神、大卫和大卫·吉尔摩,三个人物穿插在整个展览空间中,加之艺术家给出的文字描述,形成一种极为微妙的文本效果,现实与想象若隐若现地交织。尽管胡子的作品不乏观念的思虑,但她的重心始终在于人物的状态捕捉,拨开人性最真实的欲望和残酷,静静地看着一个灵魂,下笔处清晰、凝聚且有效。

 

 

青桐对话胡子

绘画背后的真实性和实验性

 

青桐:能具体讲讲你的工作方法么,也就是通常你是如何开始一幅作品的?

胡子:人物肖像的创作和我的生活相关,朋友、音乐、文学、电影是我的线索,不同的时间点交错在这些人事物中。几周或几个月后,情绪饱满了,会画出一张肖像。“身体”的绘画来自我拍的朋友身体局部的照片。无论纸本水粉还是布面油画,每一张都是当天完成,情绪和专注力会利落的在几小时内宣泄掉。

 

青桐:身体与肖像一直是你的创作主题和重心,这种偏爱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有梳理过可能有哪些因素的影响吗?

胡子:2008年做过一个纸本动画的“Role”,关于同性间异性间身体的荒诞和现实。2009年至2014年开始肖像,更加专注在人物和身体的绘画表达里。通过人物身体轮廓的触感整合个人经验,建立自我表象。2015年继续肖像的同时也开始画雕塑,一种“向石而生”的思考:艺术史里的雕塑人物和现实人物的人格同一性。“石肉”是一次深入的对话:时间与存在,肉体与人性。一秒钟的定格想象成四维的空间,一秒的画面和平行的情节并置,一个展览就是一件作品。

 

青桐:你画过不少的肖像,这是否会成为你的某种限制?还是带着镣铐的舞蹈?

胡子:肖像从希腊艺术到文艺复兴,印象派到现实主义一直是很多艺术家的主题。生而为人,不同的时代,人在面对的现实和自身的问题时都是一样的。我一直认为肖像绘画是最当代的,因为人是最鲜活而复杂的,你所身处的时代和自身的思考都浓缩在一张肖像画里。每一个艺术时期,都能从当时的肖像画里看到躯体自我,心理自我和社会自我的影子。

 

青桐:自 2008 年首次个展“角色”以后,陆续的也做了五六次个展了,每一次的展览可以说是记录下你创作或生活中的转变,能否简单说下你最新的展览“石肉”?

胡子:

塞茵那石一般的蓝灰色眼睛,希腊式鼻子,额头饱满圆润,狭长的颧骨,紫色的双唇,下巴的弧线完美,栗色长发,混合着罂粟和卡拉拉大理石光泽的皮肤。再近一点。细长的双脚,从膝盖到大腿和胸,急剧上升的曲线,紧张收缩的腹肌,握着投石索的左手,粗壮的脖子,巨大的头颅,浓密的鬃发,眉毛紧锁,眼神犹疑,饱满的嘴唇微微张开,一张高贵年轻而坚毅的脸。

弗罗伦萨的领主广场上。海神波塞冬看着一秒对视的两个大卫:巨人和男人。一块叫大卫的大理石。一块叫大卫·吉尔摩的肉。

 

第一段文字是Pink Floyd吉他手大卫·吉尔摩和雕塑大卫对视时的五官描述。第二段如同电影场景,定格的时间被切割成四维空间,大理石和肉身之间的关系被放大——海神、大卫和大卫·吉尔摩,三个人物穿插在整个展览空间中。一个是始终把自己奉献给慈善事业的真正的音乐人。一个是米开朗基罗年轻时的杰作,拥有完美的身体和勇气的圣经人物。相同的人性,彼此造就对方的身体。

 

两年前我在佛罗伦萨时,领主广场日落前的夕阳让我印象深刻。站在大理石海神和大卫的脚下,整个广场是金黄色。一天的不同时间里,大理石的颜色也不一样,所以用灰色,红色,金黄色,棕色来画大理石。四张纸本海神对应四张油画大卫·吉尔摩,人格不同面的隐射。作品大小尺寸的强烈对比,制造出近观和远视,观看与被看的空间感。记忆片段相互叠加,还原一个实实在在的领主广场。

 

青桐:相对于其他艺术家对作品的阐释,您经常给出的文字内容却往往是比较敏感内在的描述,文学和您的作品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共通?

胡子:每一个个展我都会写一段文学性的描述,已经成为一种习惯。文字在作品全部完成后写的,是一个时间段里的作品和生活的总结。文字有抽象的想象空间,展览却是空间里的具象画面。画面的背后藏着人的灵感,情绪和思考,我喜欢用文学性的描述去打开一个展览。

 

青桐:情绪、性格甚至是经历,都是你笔下人物可以显现出来的,意蕴那么复杂,但是你的画面却往往非常简洁,单纯的色彩、硬朗的线条、节制的施于平面上,绘画对你而言是什么?其中你的兴趣点是?

胡子:绘画是自我和人和世界相处的一种认知和表达。我的兴趣点是绘画背后的真实性和实验性。

 

青桐:佛罗伦萨、巴黎、苏格兰,在国外的一些驻留中,你的感觉分别是怎样的?异域的气息对你的创作有什么影响吗?

胡子:佛罗伦萨像停留在了中世纪,最近读完《米开朗基罗传》,书中还能找到今天对应的所在,整个城市还是文艺复兴全盛时期的面貌。研究生时作为交换生去巴黎,更多是去学习。当时我的专业需要做一些装置的方案,常常要在纸本上画手稿,慢慢发现纸本的方式,非常接近我内心的表达,并逐渐形成了我的语言。在巴黎我看到很多同类纸本的作品,包括巴黎有纸本的FIAC,而学院里对纸本绘画作为创作本身的认识还很局限,在巴黎让我坚定自己的纸本方向。这应该是最大的进益。在苏格兰时,受苏格兰特有的地貌颜色和纹身文化的影响,作品在颜色上开始用单色,也出现纹身的符号。

 

青桐:东西方有哪些艺术大师是你比较喜欢的?

胡子:我更加偏爱西方的一些艺术家,如米开朗基罗、塞尚。但喜好会变,早十年,我会喜欢安迪·沃霍尔,一种更有张力的视觉途径。这跟个人在绘画过程中的经历有关,每个阶段遇到的问题是不一样的,需要逐个解决,当你发现自己在绘画里的不足时,需要去学习,我会往回找,去意大利看湿壁画,看蛋彩画和油画,更加扎实的绘画本身。我也喜欢东方无名古人的湿壁画,如敦煌里很多灵动的壁画,东方的绘画更注重绘画里的气和境。

 

青桐:这几年你的状态有所改变吗?

胡子:这几年通过每一个个展去解决绘画、自我和格局的问题,一层层剥开,过程中也遇到新问题,这需要先解决自身问题的同时,绘画里的问题也迎刃而解。随着时间的发酵,往下支撑和需要学习的东西就更多。

 

青桐:剪刀手爱德华、大卫·鲍伊、基思·理查兹、帕蒂·史密,等等都曾出现在你的画面当中,除了创作以外,你所感兴趣的领域?

胡子:喜欢拍胶片、看演出,看书和电影。石肉这个展览也来自我在佛罗伦萨拍的一张胶片。一直喜欢身处不同的城市去观看,并把它们消化,转化为作品。